沅水边的游子
来源：长沙到凤凰古城旅游网 作者：长沙到凤凰古城旅游网 发表时间：2015-1-21 16:14:22 浏览： 次
汪曾祺曾说：“高尔基沿着伏尔加河流浪过。马克^吐温在密西西比河上当过领 航员。沈从文在一条长达千里的況水上生活了一辈子。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水边的土 地上；二十岁以后生活在对这片土地的印象里。”
沈从文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人来到城市五六十年，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不 习惯城市生活，苦苦怀念我的家乡那条況水和水边的人们，我感情同他们不可分。” 他最早接触的水就是那高大石头城墙下的沱江。私塾为了提防他们玩水,中午散 学前都要由先生在每个人的手心上写个大字。可是这一点点束缚怎么能禁锢他们的行 动，几乎所有人都要跑到河里去耍上一会，不过，要一直举着那只写了字的手。水车 与水碾也同样令人迷恋。一过油坊要进去看，看桐子如何变成油；绕远也要去瞧瞧造纸，看竹子、稻草是怎么就变成了纸。还可以瞧造船 工人在河滩上忙碌，见证一艘小船的诞生。
14岁了，他就同家乡的伙伴们i，投身军伍，去 阅读一本更大的书。离开了家里的亲人，向什么地方去，到那里去干什么，将来有什么打算，全不知晓。
只是觉得新鲜，欣赏船两俺未见过的景象，看着这些就不想家了。
军队后来被撤，沈从文来到芷江，在警察署征收屠宰税。这时，大哥去了东北寻找父亲，家里中营街的房 产也卖掉了。母亲带着全家人来到正江。这里亲戚又多，沈从 文的工作虽是同那勘眩兮兮的屠夫们打交道，但在外人看来却 是很有前途的。家里的希望转移到沈从文的身上，可是他却让 家里失望了。他爱上了一个白脸的女孩，自以为对方也爱自己， 结果连家里的钱都被骗光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到的事多半是逃走，于是，他就逃到了常德去了。
走来走去，走不出沅水，因为军队驻扎的多半都是河畔的大小码头。沈从文还曾到況水上游四川那边呆了一段时间。现在重庆秀山县的龙潭,就是沈从文当年驻扎的地方。循着他书中的线索，我真的找到了 “龙洞”。那时，沈从文到这里来的次数最多，在洞中的大石板上静静坐着,听水流的声音，听够了就用随身带的葫芦给同事们带一壶甘甜的泉水回去。龙洞已不像过去那样有名，那里的水仍很受欢迎，人们用很多管子把水引回家里。
从川东回到湘西，沈从文在陈渠珍身边做书记员，因为陈有着不少的藏书，所以再到河边去的时候，他也拿上一二本书。以前很少想到自己的未来，现在也考虑得多了。小时候讨厌的书本,这时却变得亲切起来。工作仍然做得很好,因为 书看多了想得多了，人却更加寂寞。终于他鼓起勇气，开始设计自己的命运；最理想的是到北京读书，读书不成就在那里做个警察，警察做不成再认输，全由命运支配了。19天后，沈从文出现在北京前门车站，在那里呆望了很久。一个瘦小的人带着简单的行李，来闯荡北京了。
其实他的设计是不现实的，想进清华大学“留学预备班”没有门路,进燕京大学又没有学历。他斗胆给著名作家郁达夫写了一封信，这个热心的人就来看他了，郁达夫也帮他“设计” 就在《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信》里， 有三条路:上等的是去谋一份工作； 中等是去当革命党，造炸弹；下等是去偷去抢。这些路沈从文都没有选择，这个倔强的人要用自己的笔杆子打天下，沈从文与郁达夫的见面是一个感人的片段。当时沈从文住在酉西会馆的小房间里。他的父亲也曾在这里住过，试图剌杀袁世凯而未能成功。屋子文暗又冷,沈从文穿上了所有的单衣,把仅有的一床被裹在腿脚上，却还不忘伏案写作。这情景是令郁达夫伤感的。他忙解下自己的围巾系在 沈从文脖子上，拉着他到小馆子吃饭，还把找回的零钱塞给沈 从文。回到家他仍然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写下了上面的那 篇文章。
沈从文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得益于胡适。寄了很多文章给报 社却石沉大海，沈从文斗胆把文章寄给胡适，胡适很快回了信, 提了自己的意见，并建议把自己的评论一并寄到报社。果然《遥夜》很快得以发表，不久又发了《市集》，这两篇习作居然也打 动了两个人，一个是林宰平，一位是徐志摩。
在北京有一个很有影响的“太太俱乐部”，设在梁思成家 里。主持者多半是他太太林徽音，徐志摩、金岳霖等都是座中 常客。沈从文得以进入这个非正式的“俱乐部”，却借此成为文 坛正式一员，接下来又用独一无二的作品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鲁迅接受斯诺访问时曾说,沈从文是新文化运动以来出现的“最好的”作家之一。1934年的一次读书调查中，周作人、老舍均表示那年最喜欢读的书就是《从文自传》。最近评选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i00 强中，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列在第二位，第一位是鲁迅先生的《呐喊》。
沈从文作品受欢迎，和他优美的文字分不开，也离不了给了他灵感的潺潺流水。 沈从文认为：“7尺教给我粘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作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我对 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个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我一切作品的背景，都少不了水。我待完 成的主要工作，将是描述十个 水边城市平凡人民的爱恶哀乐。”
然而这待完成的工作竟然 没有完成，不是沈从文不够勤奋，而是生活夺取了他那枝笔。从外表看这源于沈从文与 郭沫若之间的个人恩怨，实际看如果不是郭沫若，也一定会有别人站出来。沈从文的确批评过郭沫若，是在上海发表的10 多篇作家论中的《论郭沫若x这篇文章的诞生有可能是沈从文 在生活压力下的敷衍之作，其中语言有些尖刻，比如：“郭沫若 的小说并不比目下许多年青人小说更完全更好”，“所以看他的 小说，在文字上我们得不到什么东西”。这些话有些偏激，可是 其实也与很多人的看法相同，只不过没人这样直白地讲出来, 陈寅恪就曾表示过郭最好的作品只是^青铜时代》，而不是小说 和诗歌。
郭沬若一定看到了这篇文章，但他从未提到过，一次也没 有。在解放前夕他发表了《斥反动文艺》，文中重点枇评了沈从 文：“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着。在抗 日战争初期全民族对日寇争生死存亡的时候，他高唱‘与抗战 无关’论；在抗战后期作家们加强团结，争取民主的时候，他 又喊出‘反对作家从政’”。在文章中他把沈从文定为“桃红色” 作家。如果说沈批评郭的文章是学术性的，郭批评沈的文章却是政治性的，因为代表“上边”的意思而断 绝了沈从文的文学之路,我们从此再也见不 到湘西那些哀怨的故事了。
狐文彻了文学仓舴，舰“时 代突变”中自己的未来早有预感：“四十岁 以上中年知识分子,于这个过程中或更易毁 去，这是必然的。”可是放弃自己拿手的工 具毕竟是极痛苦的过程，别人恐难体会。
沈从文原来就喜欢古物，陈渠珍的收 藏他就仔细揣摩,拿来和古书上的图形对照 分析。这一次他被调到国家历史博物馆工 作，他后期的主要助手王亚蓉等曾有这样的 回忆：
建国初期，中国历史博物馆设于午门 楼上，照旧规库房、陈列室不许生火，不装 电灯。北京的三九寒天，朝阳未出冷风扑面，
先生身穿灰布棉袄子，常年两手捧块才出炉 的烤白薯,倒来倒去的边暖手边站在天安门 前一个避风的角落里，看满天游星，等待瞥卫逐一开门。过往 早行人，哪会料想到御河桥边这个寒缩成一团的人竟是一位知 名的作家、赛艘和研究员呢？
可是在沈从文的信稿、文件中你见不到这些话，却是另外的样子，这是他给馆长杨振亚的信：
我应向你认真汇报一下，现在粗粗作大略估计，除厫装外， 绸缎史是拿下来了，我过手十多万件绸缴；家具发展史拿下来 了；漆工艺发展史拿下来了；前期山水画史拿下来了，唐以前 部分，日本人做过，我们新材料比他们十倍多……
周恩来的关心是对晚年沈从文的巨大安慰。周恩来出国访问，回来他问：为什么我们这么大的国家，这么悠久的历史，就没有麵出自己 的月&^史呢？知情人说：沈从文在搞。周 恩来说；好！给他配备助手，改善条件。文 化部副部长齐燕铭把这些话餘眺文， 他很受鼓舞。以后的工作都是在这些话语 的温暖下开展的，然而，未能在周总理逝 世前交给他这部稿子，沈从文大悲痛。
《中国古代3艮饰研究》历经波折，最后还是因为总理的嘱托出版了，可是那些关于绸缎的研究、家具的研究、扇的研究 等都没有能写出来,材料多半在文革中付 之一炬。还有我们期待的那些小说，夭夭以及翠翠的命运都无从知晓了。在沈从文一 封没有付邮的信中这样写到：
关门时，独自站在午门城头上,看着暮色四合的北京城风景……明白我生命实完 全的单独……因为明白生命的隔绝，理解之无可望……
